在下筆的那刻,我有點恍惚,如此直面抑鬱症,還真是頭一次。
我與抑鬱症相處了10年,也對抗過,但是難分勝負。
它給我帶來了很多傷害:
比如焦慮,嚴重的時候,半個身子都是麻的,還會出現間歇性失憶。
我復發過3次,這期間自殺過4回,有3次是因為怕疼,1次是去了醫院搶救。
我深知,對每個患上抑鬱症的人來說,活著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。
抑鬱讓我覺得
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與我無關
起初患上抑鬱的時候,是高一那年,因家庭重創。
那時我16歲,不知道自己怎麼了,只是每天不想起床上課,不想跟同學說話。
同時伴隨著,身體感知能力下降,吃飯無味,冷熱不知。
我的身體開始慢慢失控,一度懷疑是得了不治之症,才會讓自己如此不開心。
我不敢告訴家人,因為我怕,在爸媽亂成一鍋粥的時候,我再去「添亂」。
有很多人都在跟我說:
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,有我愛喝的可樂,還有我喜歡的貓......
但是,我覺得,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都不屬於我,仿佛我就應該在黑暗的角落裡坐著,一個人待著。
我也嘗試過融入一個充滿快樂的集體,就算是短暫麻痹,先嘗嘗快樂的感覺再說。
但最後都是退縮了,因為那種肆無忌憚的歡愉,跟我心底的沉重形成了強烈反差,即使我在快樂中,卻無法感受快樂。
我記得,有一次媽媽察覺到了我的「不開心」,她很著急,一直追問我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。
我無法回答,因為我也不知道,我為什麼「不開心」。
因為我的沉默,媽媽打了我,她說:
「家裡發生這麼大的變故,但我從來沒降低你的生活質量,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?」
我也在想,是啊,家裡即使經歷了很大的挫折,但是我卻沒有因此受到影響,那一刻,我覺得,我再也無法承擔那些美好。
腦海中浮現這麼一句話:
「如果我離開了這個世界,會不會對大家都好一點?」
最糟糕的不是抑鬱
而是周圍人不理解的聲音
其實最令我感到窒息的並不是這些軀體上的反應,而是周遭的不理解。
這種不理解,對於抑鬱症患者來說,是致命的。
最嚴重的時候,我被迫休學,媽媽帶我去醫院看了心內科、消化科,她堅信我是身體生了病。
至今讓我難忘的,是心內科的那位醫生,他在看過我的檢查報告後,問我:
「是不是經歷了不好的事?」
我的眼淚一下就決堤了,在爸媽拉著我輾轉於各個門診後,終於有人能懂。
醫生建議我爸媽帶我去心理科,但是卻被媽媽一句話駁回:「她只是叛逆期到了。」
在我心裡,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無法抓住,很無助,只能任由媽媽罵著我,說我不省心。
我有找過最好的朋友傾訴,一次兩次,還能耐心傾聽,但是時間久了,他們會不耐煩:
「不就是心情不好,至於這麼嚴重嗎?」
其實我不害怕承受那些因抑鬱而痛苦的日日夜夜,我最怕的是,沒有一個人說,我懂你的難過。
那時候,我一度覺得自己是掃把星,不管是在父母還是朋友面前,我頭頂的那團烏雲都會破壞氣氛,讓人厭煩。
索性,我把抑鬱慢慢藏了起來,只是不想再聽到那些充斥著質疑和不理解的聲音。
從那時起,我學會戴起面具,人前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,人後卻把頭埋進被子裡哭。
只因周圍的不理解,讓我像極了一個小丑,滑稽的遮蓋著抑鬱的真相。
抑鬱反反覆復
活著的每一秒都很累
當我學會掩飾後,似乎和健康的人無異了,連我自己都一度以為,我是不是好了?
對生活多了幾分期待,也能感受到些許的快樂,但是那種有氣無力的感覺,還是隱隱約約。
終於,還是沒有阻擋得了它的復發,而且來的更加猛烈。
起初,我只是覺得因為瑣事而不開心。
但是後來,我察覺到,那種逐漸喪失活力的熟悉的感覺,仿佛在看著自己慢慢的「死去」。
不巧的是,那次的復發趕上畢業季,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參加很多場同學聚會。
可是我只想把自己關在家裡,一個人對著牆壁發獃,也好過淹沒在一群人的歡聲笑語中。
聚會的時候,大家飯桌上討論著今後去哪發展的話題,而我低著頭在角落的位置上,那些聲音就像匕首,讓我想躲。
我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麼?
害怕成為大家眼中的異類?
或者害怕在他們快樂的襯托下,我就顯得更落寞?
種種的想法籠罩著我,讓我不得不中途以身體不舒服為藉口回家了,躲在悶熱的被窩裡,我才感覺放鬆下來。
其實不是沒有努力過,我每天早晨起來都會給自己「打雞血」,假裝已經「痊癒」了。
但是,這種錯覺持續不了多久,又陷入了無止盡的黑暗。
這樣的反覆,讓我覺得很累,就像抵抗力差的人,動不動就感冒、高燒,活著對我來說簡直就是負重前行。
抑鬱讓我變成了另一個人
在每天喘不過氣的生活下,我變成了一個人。
抑鬱給我帶來最大的改變就是:敏感。
敏感讓人控制不住胡思亂想。
記得有次,爸媽在客廳聊天,不經意間聽到了我的名字,當時的感覺,就像是觸電一般,渾身僵住。
當時我的腦袋裡有很多想法:
爸媽是不是受夠我了?是不是對我失望了?是不是放棄我了?
這種想法一直折磨我,看到爸媽的臉上沒有笑容,我就會又一次胡思亂想。
敏感讓人害怕與人交流。
那一陣,我沒有辦法跟人正常交流,因為我會焦慮。
我害怕在表達自己的想法後,看不到別人認可的表情,或者得不到回饋,這對我來說,簡直太打擊了。
這種恐懼,蔓延到工作中,每次開會,我的臉都會通紅,害怕講話,就算腦子裡有好的方案,我也會咽到肚子裡。
我把自己搞得一團糟,感覺身邊的所有人都不想搭理我,畢竟,誰都不喜歡接近負能量,不是嗎?
所以那幾年,我一直都是獨來獨往,變得自閉、孤僻。
爸媽會被我搞得很累,他們不知該拿我怎麼辦。
其實我知道,好幾次,媽媽偷偷哭過,她不能理解,但是會為我心疼,這樣,也會讓我更加難過。
因為我不想成為家人的負擔。
抑鬱的突破口
不是解脫,而是力量
在我最無助的時候,突然有一個念頭在腦子裡鑽出來:解脫。
但是那幾次「自殺」的體驗真的太不好了,我不知道該怎麼做,才能快點脫離苦海。
甚至,我在論壇里搜索了「一百種自殺的方法」。
無意間,我看到同樣「尋死」的一篇帖子,那個女孩的話,句句刺痛人心,我至今難忘:
「我不想活著,但是又不敢死亡,如果允許,請上天賜我一場災難,患上重疾。」
下面的留言高達上萬,大家都在安慰著這個無助的女孩。
然而這個女孩沒有回覆任何人的安慰,唯獨回復了一位心理諮詢師。
那位心理諮詢師的留言是:你只是情緒感冒,吃對藥,就會恢復。
這句話也被我深深記住了,我點開他的頭像,私信他,尋找治癒自己的「藥方」。
這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改變我一生的心理學。
我開始了解到,我不是無法拯救自己,只是我沒有意識到,我的情緒生了病。
我也慢慢接受了,因為情緒感冒而產生的「症狀」,比如敏感和自閉。
在跨出接納自己的第一步後,我卸下了一塊壓在背後的石頭,瞬間感覺輕鬆了,那些長期壓抑在胸口的苦澀,也逐漸釋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