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俠電影是成熟時間最早的電影類型之一,有人認為中國第一部真正意義的電影《定軍山》就是一部武俠作品,因為它的內容是京劇武打場面。
20世紀20年代,中國第一部武俠電影《火燒紅蓮寺》,在中國電影初創時期就表現出了巨大的市場號召力。經歷了一百多年的發展,武俠電影演化出了屬於自己的民族話語風格。
在武俠電影的話語結構中,已經形成了一些固定的經典橋段,深深的嵌入中國式武俠電影敘事中。
維根斯坦說過:世界是由許多「狀態」構成的總體,每一個「狀態」是一條眾多事物組成的鎖鏈。經典橋段也就成為武俠電影故事中的鎖鏈。
第一,民族衝突
從題材角度,民族衝突是中國武俠最具民族風格的橋段。因為歷史上的積貧積弱,受盡欺辱的中國民眾具有敏感的民族自尊,是歷史塑造了中國人的民族危機感。
精明的電影生意人也看到這其中的市場價值,一個民族主題的作品很容易獲得全體的情感認同,這也成為票房的保證。最早將民族衝突放置在電影敘事中的是李小龍,在其電影《精武門》中,故事是以陳真為報霍元甲之仇為主線展開的,最後以陳真為民族大義犧牲自己結尾。
李小龍武俠電影
民族衝突是自帶集體意識的文本形式,電影給暴力找到了合理的輸出場景,無論我們怎樣暴力的對待民族敵人都是「替天行暴」!上世紀八十年代出的《霍元甲》、《陳真》,讓中國出現萬人空巷的觀影奇觀。這樣的主題一直被武俠電影沿用,比如1983年的《武林志》;2008年的《葉問1》等。
隨著國家開放程度的提高,民族衝突這個哏也被轉換到新的場景中展開,《戰狼》系列即是對這一主題的轉換。
第二,門派林立
中國的武俠電影跟武俠小說有很緊密的關聯,武俠小說是武俠電影最重要的故事來源。小說藝術講究故事內容的豐富,人物關係的複雜,林立的門派也就成為推動故事前進的有效動力。
中國人創造了一個舉世無雙的複雜武林,比如《笑傲江湖中》一座山可以有一個門派,峨眉山(峨眉派)、武當山(武當派)、五嶽派(華山派、衡山派、泰山、恆山、嵩山)。一個宗教可以是一個門派,比如少林派(釋教)、全真派(道教)。一個社會階層也可以是一個門派,比如丐幫。一個大門派里還會再分,比如少林派被分為南少林、北少林;華山派又被分為劍宗、氣宗。電影里的人物要麼屬於哪個門派,要麼就是在幾個門派間遊走。
現代各門派武林大會
一定程度上可以說,在中國武俠電影中,相互爭鬥的不是個人而是門派。
第三,利器神兵
對利器神兵的強調首先源於武俠電影對中國傳統戲曲的傳承,戲曲舞台上的武行表演,器械使用是一個重要部分。「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」,這是中國人古已有之的觀念,麥克盧漢說,媒介是人的延伸,在武俠故事中利器神兵已經成為使用者能力的延伸。
玉嬌龍手持「青冥劍」與李慕白打鬥
中國傳統文學不乏對神兵的描述,孫悟空金箍棒乃大禹治水留下的定海神針;關公的青龍偃月刀重達62斤;李元霸的大錘800斤;李慕白的佩劍「青冥劍」是春秋歐冶子采天石淬鍊而成;《狄仁傑之四大天王》中亢龍鐧是由先天玄鐵練成,有破除污穢邪術的功能.....可以總結一下,沒有兵器在江湖上是無法立足的,就連老乞丐洪七公都有一根利器——打狗棒!
第四,神功秘籍
武術打鬥是武俠電影區別於其他類型電影的第一要素。武俠是成年人的童話,可以說,武俠所產生的心理意義是寄托在一個個神功之上。電影大師柏格曼說過:沒有任何藝術手段能如電影一樣表達夢的特質。在觀影過程中,人們完成了在現實中無法擁有的力量,實現了現實中無法完成的偉業。進入武俠的世界,神功真如繁星般璀璨。「降龍十八掌」、「六脈神劍」、「凌波微步」、「玄冥神掌」、「吸星大法」……
喬峰「降龍十八掌」
神功秘籍的另一個重要功能是構建故事的神秘感。建立神秘氛圍,是武俠構建成人童話的核心要素,秘籍就是有效的手段,《葵花寶典》、《武穆遺書》、《易經筋》、《九陰真經》等等,這些秘籍在成為敘事要素的同時也給故事籠罩上了一層神秘感。
第五,替父報仇
在中國人的傳統倫理中,父子關係是家庭關係的核心。儒家文化強調秩序,君臣、父子、夫妻是三個基本的等級關係。弒君被視為亂臣賊子,人人得而誅之。殺父是侵犯了中國人的人倫大忌,是動搖了中國人的人倫基礎。也就是說,殺父不僅是一個刑事事件,更是一件天大的倫理事件。那麼替父報仇的暴力行為就被披上了合理的倫理馬甲。
俠義是一個抽象的概念,在電影藝術中需要跟世俗文化對接,才能夠獲得足夠的生存空間。報父仇,成為電影與世俗文化最好的接口。
《射鵰英雄傳》中的郭靖,報父仇成為半生唯一的事情。
張無忌與天下名門正派的仇怨是從父母被逼死開始。
《一代宗師》中的宮二,潛心練習半生,就是為了除去馬三,替父報仇。
《一代宗師》中葉問在與人決鬥
第六,終期對決
賈磊磊認為:對決是中國武俠電影中一種特有的英雄命名儀式。很多武俠電影是自帶成長主題的,終期對決如同期末考試,是對人物成長苦難的意義認證。終期對決中的二元對立是武俠影片普遍使用的橋段
《方世玉》(1993年)方世玉跟九門提督鄂爾多對決,最後正義戰勝邪惡。
《黃飛鴻之英雄有夢》青年黃飛鴻為救窮苦的兄弟,與大惡人雷公生死一搏,最終成就了自己的美名。
這個對決的對象可以是他人,也可以是自己。
《英雄》中的無名,爭取到了刺殺秦王時機,卻認識到秦王的歷史價值,最終主動放棄刺殺計劃。
《英雄》中的刺客無名
《雙旗鎮刀客》中的孩哥,最後跟「一刀鮮」的對決,不是自身武功有怎樣的提高,而是戰勝了自己的自卑心。
觀眾觀看武俠電影有明確的心理預期,一代代蘊含在這些模式橋段當中的審美期待,把武俠電影沉澱成歷史文本。可以說,武俠電影的模式與觀眾的期待視野構成相互推動的關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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