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了想歸根



這幾天，我們家出了一件大事。

就在幾天前，我們家門口停了一輛白色的汽車，兩個男人從車上抬下來一個白髮蒼蒼，瘦骨嶙峋，氣息奄奄的一個老人，放在輪椅上，徑直推進我家，好像是進自己家似的。

父親和母親一輩子面朝黃土，背朝天，沒出過遠門，為人老實，膽小，沒見過這陣勢，有點懵了。那兩個男人一老一小，直接把老人推進屋，安頓在我家炕上躺好。用不屑的口氣對著一臉茫然的父親說：「你就是恩科？」（恩科是父親的名字）父親說是，那人說他應該叫父親哥哥，指著炕上的老人告訴父親說那是咱爹。也就是我爺爺了。



我們從小隻知道有奶奶，從未有人提起有爺爺，大了才知道，父親一歲多時爺爺就走了，說是去省城念書，剛開始還有幾封信回來，後來就沒了音訊，那個時期爺爺家是地主，奶奶是地主家的媳婦，一個女人家沒人敢理，沒人敢幫，下地勞動，回家帶娃，伺候公婆，後來公婆去世了，奶奶安葬了兩位老人，帶著年幼的父親一個人過，日子很艱難，能有口飯吃就很難得了，家裡人實在看不下去了，讓奶奶改嫁，可是奶奶堅定地說，爺爺會回來的，一定會回來的，那怕等一輩子她都要等爺爺回來。困難時期總算過去了，父親長大了成了家，有了我們，奶奶還在等，她說只要爺爺還活著就會回來的。也許是奶奶的誠心感動了上蒼，我十歲那年，一個城裡模樣的男人，領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來到我家，奶奶讓我們喊他爺爺。原來爺爺上完學去西寧工作了，在西寧成了家，他帶回來的這個男孩是他兒子。我不知道他回來咋給奶奶和父親說的，只記得奶奶哭了，大聲哭了很久，爺爺在我家住了幾天就走了，把那個男孩留在了我家，聽說男孩的媽媽也就是爺爺的老婆生病了，要好長時間才能好，沒有人照顧他，所以爺爺就帶他回到我家，交給奶奶照顧他。奶奶特別愛這個男孩，經常給他單獨做好吃的，我們和母親都有意見，大概過了半年，爺爺回來把那男孩接走了。走後偶爾還有書信來，時間不長就什麼都沒有了。有一年奶奶準備了好多東西，有奶奶親手給爺爺他們全家做的布鞋，粗布床單等等，讓父親去西寧看爺爺。三四天父親回來了，他告訴奶奶爺爺死了，奶奶傷心了好長時間。後來我聽母親說，父親去西寧找到爺爺家，爺爺不敢認，那個女人當晚就把父親趕了出來，父親回來只好騙奶奶說爺爺死了，好讓奶奶斷了念想。



奶奶一生守寡，歷盡艱辛，如今快八十了，身體硬朗，我們家日子也好過了，本來是安享晚年的時候了，可是死去的爺爺活著被人抬回來了，我真不知道奶奶如何接受這個事實。誰知奶奶很平靜的說，她早知道父親騙她說爺爺死了，猜到是爺爺不敢相認，要不然父親去幾天就回來了。

看著躺在炕上的爺爺，奶奶沒說太多的話，轉身出去了。那個男人告訴父親，爺爺去年腦出血，癱瘓了，生活不能自理。他媽前幾年就去世了，沒人照顧，他們很忙，爺爺最大的願望就是要回老家，葉落歸根，死了要把他葬在他父母旁邊，所以他們就把爺爺送回來了，因為沒有聯繫方式，就沒提前通知。母親堅決反對，不要爺爺在我家養老送終，讓他們趕緊帶上爺爺滾出我家，父親為難得什麼話也不說，那個男人說多給點錢，平時懦弱的母親，今天特彆強硬。大罵爺爺的兒子，說爺爺年輕時不認我們，嫌棄我們窮，怕我們連累他，現在要死了，動不了了，抬回來讓我們給他養老送終，指著炕上的老人說：他是誰的爹？我當時看見爺爺眼淚流出來了，，，

村裡人都來我家，紛紛指責他們，說爺爺是無情無義的人，趕他們走。這時奶奶從她屋裡出來了，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，她走到母親跟前突然就要跪下，嚇得人們趕緊把她扶起來，奶奶求母親讓爺爺住下，她說，這是爺爺的老家，這兒不收留他，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，父親永遠是爺爺的兒子，兒子不能不管爹，說爺爺也沒幾天日子了，就隨了爺爺的心愿吧。

後來爺爺還是住在我們家了，那兩個人留了些錢就走了。奶奶告訴父親她死了單獨葬在一處，不要把她和爺爺葬在一起，，，，，這都是些什麼事嘛，，，，，